五层楼

烟火流浪

光会在特殊的角度下会折射出奇幻的色彩,ve盯着雨中那人这么想着;雨珠反射出的光不像白天那么热情激烈,只是淡淡的闪着那人乐器旁聚光灯的苍白色彩。雨下的急,突兀被淋了一身的金色黎博利慌忙收了乐器,光都没来得及关。彼时的ve刚从实验室出来,刚结课,攥着手机准备去一旁的火锅店犒劳一下;刚出校门便听见了以往很熟悉的歌声,想来已经有一阵没听过了。于是他把伞撑起来,打到那人头上。等他把灯关上,再自己撑出一把伞。透明的伞下湿淋淋的金色黎博利冲他笑笑,眼睛里含着一丝抱歉和感激,但更多的是像他歌里那样骄傲的火。那火说谢谢,随后背起大包小包离去。

他再一次见到门萨鸭的时候,已经是暑假的末尾。秋风顺着衣袖灌了进来,也不算冷,干燥的风吹的人快要干裂。门萨鸭捧着把吉他站在麦克风前,树荫下。ve颇觉得熟悉,揣着手立在树荫边听着他弹完最后一曲。蹉跎了一阵之后装作不在意的从门萨鸭面前走过,却被他喊住。火一样热烈的瞳在这个时候仿佛可以点燃周遭的一切,一句平静的“吃顿饭?”彻底燃起了ve身边的燥热,好,他说,呃我去,去宿舍放点东西啊。然后就见门萨鸭点点头,收拾好设备,靠在黄了叶子的树边打盹。

门萨鸭带着他七弯八拐的来到一处偏僻的烤肉店,他说这里味道不错,价格又实惠。老板也和他熟,看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迈进来特意从柜台后面绕过来,问他还是那几样?他点点头然后又问ve,有什么忌口吗?ve摇摇头,于是蓝头发的老板转身离去。过不久烤肉端了上来,门萨鸭和他彼此久久沉默着,久到忘了是谁先打破的沉默。像是一见如故一样,两个人就着腾腾升起的熏肉烟交换着信息。金黄色的黎博利说他叫门萨鸭,来北京只是意外之举。本来没想来的,不过作为流浪歌手,有个吃的,有个住的,有一把吉他,麦克风和扩音器便也足够这理想主义的种子随着风飘扬。ve沉默着,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过的不过一种平淡刻板的生活,没有门萨鸭那么有激情,有热烈有热爱。他沉默地说自己是罗德岛德狗分岛,ve。在北京清华上学。门萨鸭摆摆手挥了下熏烟说我知道,我知道。说在清华门前演奏的时候看到他好多次了,一副诗书子弟的模样,没想到会答应他的饭约。然后他就自顾自的闷闷笑,ve也在笑。看着那烧得火红的炙子映的对面那人更加热。

久而久之二者便成了朋友,和ve对过时间表后,门萨鸭会专门挑ve没课或下课早的时候在校园附近弹上几曲。要论赚钱的话,还是三里屯附近赚的最多——但他其实不是很在乎,视线范围内有个灰黑色鲁珀站在远处装作没在意的感觉还挺好。而后收拾好乐器,等人群散去,鲁珀慢慢移动过来,站到他身边,先是嘲笑他一顿刚才哪个旋律拨的太丑陋了,等门萨鸭骂回去傻逼懂又不懂之后也闷闷骂回来一句傻逼。这种复读式的吵架最后总是会以一句突兀的约饭收尾,瓢泼的风便随着那句话吹来,吹的门萨鸭鼓涨,像是有一摊无形的水顺着这只高昂着头的鸭子慢慢捋,捋平了他的傲和冲动。

门萨鸭并不确定这友情什么时候变的质,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大习惯没有ve在每次演奏结束之后吐槽他的丑陋了。这段时间ve在忙着备考,他知道,ve和他发过消息了。只是莫名觉得心里落空了一块,耳羽低垂在颈边。烧烤店老板见状不对,靠近他询问,他便支支吾吾的道出,好像有点喜欢ve。不多,但足够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之拼搏一把。蓝头发的黎博利老板闻言叹了口气,夹了片羊肉放到炙子上,看那羊肉烧的通红又沉寂下来。正当门萨鸭觉得他会说出什么一语惊人的大道理时,他却毫不客气的把肉夹到自己碗里,说他饿了。留下门萨鸭一个人发愣。

门萨鸭再见到ve的时候已经是深冬了,北京的冬天浮躁,雪都像浮在空中一样令人没有实感。门萨鸭不适应这样的天气却又从小向往雪,罕见的没有带乐器来清华门口。ve头发剪了短,门萨鸭一时间没认出来。直到他绕到自己身后一拍自己肩膀,熟悉的声音再次灌入耳朵时他才像满涨的水球落了地一样踏实下来。门萨鸭转过去说傻逼罗德岛德狗分岛终于来了,你爸爸我一番苦等。ve笑笑说哎,没想到你今天不带乐器啊这个,这个,有点认不出来。然后攥了下门萨鸭的手说你妈怎么这么冷,快走快走。拉着门萨鸭就往前走,也并没有说目的地。这不像ve一贯的作风,无论是剪短发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目的就往前走。ve曾经在棋棋店里醉着和门萨鸭扯哲学理论,他笑着说哎呀我们ve宝宝是至柔的呀。此时在雪里ve攥着他的手发热,像是柔的要融化。一路快走到了中关村,门萨鸭甩开他的手问他你要走到哪去,你不饿啊?你不饿我饿,傻逼。呃,ve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说不清道不明白。像今天的雪,缥缈又轻柔,折射着光。ve沉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指了指边上的面馆说就在那里吃吧。

流浪歌手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不过好在门萨鸭家境还不错。除开刚出逃做歌手时和家里闹僵了一阵,需要ve救济一下之外,并没有因为钱发过多的愁。门萨鸭没怎么往科技园区跑过,这里太沉闷,憋的慌,不适合他逍遥的灵魂撒开腿奔跑。此时这灵魂停了下来,愿意跟着另一个蹒跚学步的灵魂迈入憋屈的科技园区。嬉闹间两人再一次迈到了雪里,雪好像变得更大,鸿毛漂浮在水中。情绪溢出来像覆水,难收回去。不自知的爱意从喉咙中滑出来——其实门萨鸭也没太想明白这种爱是从何而来,棋棋那天沉思了一阵之后吐露出四个“一见钟情”便也不多话了。身前ve的脚步一滞,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呃呃啊啊了一阵说他再想想,呃,再想想。兄弟哎不是,呃。总之一句再做朋友咽在了喉咙里,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己的思路,落下一句不负责的给我点时间。

事后大地回春,杨柳飘絮。ve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感情便被卷入科研风浪中,忙的找不着北;门萨鸭发时间和他的生活时间对不上,流浪歌手随性又潇洒,像一阵风,短暂的在他身边停留很快的溜走,事后就算觉得这风酸涩暧昧也抓不回来。ve屡次想问问门萨鸭在哪里,看着停滞在一月份的聊天记录和屏幕中不断滚动的空间提示又陷入了沉默。他开始有点怀疑了,怀疑自己处心积虑的翻人家空间,一个手滑删了好友,摁下好友申请的时候心中忐忑的头晕。又把这怪罪给实验室里氧气浓度太低,一旁的舍友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压下了嘴角的笑,调侃的说罗德岛德狗分岛,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吧。别老盯着手机愣神了。 门萨鸭通过他好友申请的时候他还在忙,去食堂的路上翻出手机看两眼,一下就看到了那条消息挂在一群屏蔽的群通知之上,红点刺的耀眼,鸭子头像的人发来一个“?”,他解释说手滑了。其实后续怎么开始的聊天也不记得,只记得那会手心发汗,紧张的要命。打通了电话听对面那人像是完全不记得那天下雪发生的事时松了口气。ve把声音压得很低很小声,像是为了躲避舍友。他问到门萨鸭在哪,感觉身体里有不大属于他一贯作风的东西在冒出来,不大好形容。像春风,像海浪,像扑面而来的阳光。这种感觉不大好形容,可能归根结底算爱意。

最后他踉跄的落到南方潮湿的地面上时,感觉空气裹挟着自己;不远处看见在白炽灯下变得柔和的金黄色黎博利,他凑近了些去喊,门萨鸭?门萨鸭应了一声。卸下了厚重装备的他显得更小了,倒也不是说身高矮,而是瘦弱,看起来休息得不算好。他没有伸手来帮ve拖行李,僵硬的帮他把双肩包卸下来绑到拉杆箱上。然后沉默的导着航。ve从后面看他,看到他发尾绪的更长了些,可以扎成一个小马尾。但他没有,可能是天气还不算那么热,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不大想。下面透着白的皮肤显示出其主人大抵是忙着写歌,很久没出门了。亦或是转变成了夜行动物,更有可能的是二者兼备。机场的灯光算得上冷酷,照的门萨鸭的暖意退了些。ve又没由来的有点恐慌,他将将苏醒的灵魂碰到了曾经炽热的,如今又变得不那么熟悉的灵魂微微一滞,不知该如何相处。

ve最终选择了开口,扯着一些无聊的话题,想要找回先前的那种默契。莫名觉得他们彼此都变了,来之前给自己注射的强心剂此时也不大管用了。他没什么底气承认自己蓬勃生长的爱,也不大敢赌门萨鸭是否还能够接受。于是讪讪收了声,尾音化作一个啊吞进了胃里。直到从航站楼打出租车到棋棋那家烤肉店的连锁店之后,门萨鸭帮ve放下东西。阁楼里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料味,不算难闻。门萨鸭才看着他好一阵蹦出来一句清华哥来这干嘛。ve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胡乱驺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半夜里睡不着坐起来,回想着该怎么和门萨鸭坦白。直接表白吗?太突兀,况且门萨鸭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像先前那么热情;拉近关系?自己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他不认自己嘴笨,可能这一副机灵脑子唯一失败的考试就是那天雪夜里没有反应过来的自己的态度。最后他撇到了阁楼里这家店老板曾经遗落下的尤克里里,鬼使神差的摸上了那把琴。

门萨鸭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见ve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眼睛有点酸,一旁的尤克里里音被调的很乱。他愣了一阵之后开始狂笑,断断续续的说你妈傻逼罗德岛德狗分岛,真的菜啊。然后上手帮他调弦。弦乐器大多都是相似的,门萨鸭简单摸了几下看了教程便学会了。ve说他想学琴,他就教,手把手的教。板正他的手指,挨个摁下去。阁楼上没有窗户,小电灯闪啊闪,噼里啪啦的唱着。久而久之门萨鸭松开了把握住ve的手,让他自己练。ve笨拙的拨着弦,他的手粗糙,中指第一指节上有一层很厚的茧。又坚定的顺着节拍敲着琴板。不得不承认清华哥的学习能力是一流的,即便没有什么音感,照葫芦画瓢的能力还是足够支撑他按照铺面上的英文简写弹下来一首。

等门萨鸭绕上小阁楼到时候,ve依然在拨着他别扭的曲子。门萨鸭站在门口驻足了一下说怎么突然有兴趣弹琴,ve想了一下把琴放正,问他能不能一起演出?

其实在陌生人面前演出对于ve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或者难以启齿的事情,作为清华学子而言,演讲亦或表现自己是一门必修课。他们的社交能力都不算差,更何况ve带了股柔劲,混着门萨鸭的潇洒相互依赖着,交织着。他看见门萨鸭身后溢了薄汗,喊着唱完那自由与爱的世界唯一获胜的他妈只有时间。暖风飘过水泥地,摩擦着ve飘忽不当的内心。他看着背着光的门萨鸭把头低下来看吉他上的左手,噼里啪啦的摁着。觉得面前这个门萨鸭好像和曾经那个门萨鸭并无二样,怀着赤诚的热爱再一次站在了他面前。可能也不是,可能这一次怀着一颗驰骋的,高昂的赤诚之心站在门萨鸭面前的是他才对。门萨鸭转头看向他,在庸扰的空气中瞥见一抹光,他小声的说能合奏吗?其实他知道门萨鸭大概率不会拒绝,只是习惯于在干一件事之前喊一下门萨鸭,或许是那几年习惯了门萨鸭掐准点在校外演奏的日子,也或许只是习惯和门萨鸭说上几句话。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ve不敢抬头看周围那圈人的眼睛,尤克里里的音色混在吉他中,不那么突兀却锦上添花。门萨鸭道了谢散了场,转过身去意料之中的看见手持尤克里里的ve倚在一旁阖着眼,他收拾好设备问那边倚着的鲁珀,吃饭吗?

烟雾缭绕之间烤肉的香味徐徐升起,门萨鸭喝了点酒迷迷糊糊的说傻逼ve滑了几个音自己知不知道?真的菜啊。ve端坐在烟雾的另一端抿了口白开水说呃......那你这不能怪兄弟的呀,话音未落门萨鸭掐着嗓子笑嘻嘻的说真的菜呀罗德岛德狗分岛,就着还清华的呢,啊?哎呀,连个,连个尤克里里都弹不好。ve较真要上楼去拿尤克里里,搬下来摸了两把小星星。门萨鸭笑的喘不过来气,说就这能耐啊傻逼罗德岛德狗分岛?ve说你妈你,你,你中间那节。那节那节说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哪里出了岔子,把诋毁揉了两下塞进胃里。然后沉默下来看着对方,过不了多久又适应不了这种沉默。他看门萨鸭喝的稍微有点多想提醒一下他,又觉得这人不会那么没节制。夏天的风顺着门缝刮进来,把烟吹了散,ve很轻易地就能看见门萨鸭取下鸭舌帽后头上翘起的一簇黄发。此时它们变得柔顺,乖巧的趴在门萨鸭低下去的头上,又在暖光下立着,不显突兀。

最后ve把门萨鸭拖上阁楼的时候,门萨鸭睡得很沉。黎博利特有的轻薄骨骼在鲁珀手下被很轻易地拖动,只是双方身高势均力敌,粘稠的空气作了阻扰,紧紧缠着两个人,让他没由来的感到躁动。原本轻而易举的十五层台阶变得漫长,像一条无尽的走廊。ve还是选择把门萨鸭拖进了自己的房间,那里离台阶最近,也不用弯腰低头。门萨鸭沉沉跌在床上的时候床铺陷下去一点,一边放置的尤克里里被弹起,又摔回僵硬潮湿的被褥上。四弦摇摇欲坠的崩断,发出刺耳的一声杂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ve先是把门萨鸭安顿好,自己脱了外套站在床铺前小声嘟囔一阵傻逼门萨鸭真没节制,喝不了还硬喝然后低下头去听门萨鸭的呼吸,发尾蹭到门萨鸭身侧,门萨鸭闷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确认了门萨鸭不会意识到之后,ve小心翼翼的捋起头发,又特别小声的说好喜欢你,末了又加上一句傻逼。然后慌慌张张的起身又把被子给门萨鸭捻平一点。

第二天门萨鸭起来的时候感觉头有点疼,一看周遭发现是不熟悉的环境和陈设,又一看那可怜的断了弦的尤克里里暗骂傻逼,隐约回想起好像有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嘟囔了一阵风,青涩又真诚的把这缕风包裹住递给他。他站起来,拧开门,站在原属于自己的房门口前喊弱智罗德岛德狗分岛,你爸爸有事要和你说。

后记: ve还是回了北京,继续醉心科研。门萨鸭则在南方晃晃悠悠的弹他的吉他。有时候ve心血来潮,半夜四点给门萨鸭发消息说又想去南方,然后吐槽了一翻荷塘边的蚊子及情侣;五点的时候突兀又发了消息说不来了,还是宿舍舒服。门萨鸭起床看到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先连语音带文字的骂了他一阵,中午又发过去一个时间点,说出站口在北京南站的二号口,傻逼罗德岛德狗分岛最好当天别坐四号线。用不了多久,发尾低垂着一个低马尾辫的黄头发的流浪歌手便抱着吉他出现在清华校园前,他有时会唱歌,有时只是携这眷恋的风,抱着琴打盹。

再见到棋棋的时候已经快要入秋,对于他们两个终于修成正果一事棋棋表示松了口气,坐在他们身侧帮他们处理烤肉。两个人太忙了,隔着烟火依然忙着吵架,门萨鸭说有傻逼啊自己表白完了又不敢承认,还得拷打一番才弯下腰承认。ve吵不过他又非得争这个面子,说你你,你才是傻逼。于是棋棋被夹在傻逼和菜逼之间长叹一声,把烤肉翻了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