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楼

分寸感

血狼失眠了。

他不经常失眠,仅有的几次失眠往往伴随的都是能够影响他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大事件,诸如合约凌晨起床抢首杀,被带节奏带到天明,亦或是做课题做到瓶颈处。

而这次,他因为一些小事——可能也不算一些小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猛的一睁眼,先感受到的是自己肋骨下,胸腔内,快速跳动的心脏。紧接着便感受到那一片痒的像是有小猫在挠,他便无端的联想到了八万,龙哥家的那只小猫。他去龙哥家里的时候曾经摸过她,她很可爱,血狼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然后他就注意到枕边忽明忽暗的手机,挣扎着摁开指纹后扑面而来的便是QQ消息,他挨个扫过去,不单单有私信,还有群提及。血狼向来是个不爬楼的人,点开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巅峰群吹了两句水也就算看到了他翻不到的群提及。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在巅峰群里说话,原因很简单:他前不久刚和龙哥分手了。

分手是他提的,分不清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摩擦,只是于一个很平淡的黄昏,因为一些小事犟嘴时,血狼突然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们分手吧,阿龙。

血狼的大脑还没彻底回忆起他究竟是为什么和龙哥分手,就看到在他吹完水的后几秒,铺天盖地的私聊消息向他涌来。一眼扫过,基本都是与龙哥有关。哪有这样的呀,兄弟。血狼暗暗压下喉中的酸涩,点开其中一条,只炮问他兄弟你真的看群聊了吗?血狼眨眨眼坐起来,把被子掀到一旁,敲字问他什么意思呢,只炮说你俩到底闹什么矛盾了?血狼说没什么,想了想又偷偷漏给只炮,说闹了不算很大的矛盾但也不算很小吧。只炮猜出个大概便也不问了,血狼看着对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有点想笑,这人删删改改自己的话语,最后给他留了个饭局邀约,说是巅峰内部团建。龙哥?龙哥好像说有事,来不了。血狼这才敲了个好发过去。

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血狼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天没有早课便把头埋在被子里,准备睡掉他失去的那个夜晚。只是他一放空大脑,粉色的瓦伊凡就在脑子里乱窜。血狼用被子蒙住脸,试图把那条嚣张的瓦伊凡闷死,然而效果平平。于是他又翻开手机,指尖有点凉,他想。冲着自己哈了几口气,酸酸的打开QQ。室友这么早还没起床,只有巅峰这帮夜猫子和只炮这个早起上班的社畜会起这么早。龙哥?他大概还在睡觉。血狼突然觉得自己像败犬,分手是自己提的,现在左思右想要不要拉下脸找龙的还是自己。他越想越气,干脆放任那粉色的瓦伊凡在脑子里打搅他的睡眠。

因为没怎么睡好的缘故,血狼下午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大有一种“我见到谁,我就杀谁”的阴暗气质。室友问他怎么了,是和女朋友分手了?血狼懒得和他们藏着,应了几声,拎起包大胯步走出宿舍。包上的巅峰挂件碰着拉链,叮叮作响。和雨声混在一起,很好听。他咬着牙狠狠地想,没了龙哥,他也能过得很好。这龙哥在他提分手的时候居然挽留都没挽留他。哼,哥们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然后他又觉得这想法很小女生,很幼稚,摇摇头又把这个念头晃走。

反倒是看似平静的龙那边并不那么平静,只是他很擅长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面对巅峰等人的询问回答的行云流水。在半夜的时候总是有一只很小的白兔子,在他平静的梦海中游荡,逐渐占据了他的视线,使他不得不看向白色的卡特斯。他看见白色的卡特斯在那片海中淌着水,眼角红红的,像刚哭过。他很慌乱的伸手去安慰他,手忙脚乱的摸摸他翘起的头发,碰碰他的眼睛,微微蹲下来问他怎么了。梦里的卡特斯小声啜着嘟囔些什么。龙知道这绝对不是血狼,他盯着白兔子思考了很久,现实和梦境重叠在一起。他想起前不久他们分手的那个晚上,电话对面的卡特斯压着哭腔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说分手。龙突然恍然大悟,怎么就在那么个气头上同意了呢?哎呀,这,这不行啊。这血狼的魂以后天天缠着他怎么办啊,不行,不行,这样是不行的呀兄弟。他自言自语,我得,得做点什么啊。对。

龙一激灵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过来,抓起手机想给血狼发消息,一看凌晨三点半,左思右想觉得血狼大抵是还没取消他的特别关心。他两人自从那通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互相发过消息,自然也没有特别关心提示音。于是龙又讪讪关掉QQ,转而去查自己到血狼那边要怎么走。哦对,还得想想见到他之后自己该说点什么。这个时候门萨鸭给他发消息问他去不去聚会,他想了想说有事,可能去不了。别记他名好了。门萨鸭那边应了一声也就消失了。龙也就接着盘算着他该怎么挽回血狼。

上海的梅雨季有点冷,又下了雨;龙穿了外套依然觉得寒风有灌进衣服的意思。他此时打着把黄色的伞杵在血狼学校门口,心里盘算着只要是血狼出门吃完饭就一定能看见他。哎,到那时候在和他道个歉,蹭蹭他,再领他吃顿好的好好承认一下错误,血狼估计就会同意了。毕竟血狼也是挺舍不得他的吧?大概?龙想到这里突然又觉得没什么信心了,头脑一热就站到人校门口来了,对方现在对自己到底什么态度,自己也拿捏不清了。他想到这便摩挲起自己伞柄上挂着的巅峰计划的挂件,听着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天布上,不是很好听,但也算可以入耳。

血狼狼狈的淋着雨从外面回学校的时候发现龙杵在他校园门口,一个尾巴上的火光熄灭的瓦伊凡对常人而言还是比较新奇的——毕竟瓦伊凡这个种族好像无论何时都在燃烧——他赶紧蹲在校门拐角狂给龙发消息,噼里啪啦的打字和连绵不绝的特别关心提示音彼此串联不到一起,但发消息和接收消息的双方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急切。等龙握着手机站到狼面前的时候尾巴亮了起来,一小团火烧的正旺。龙笑着蹲下来把伞往他那边倾一点,血狼支支吾吾半天蹦出来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龙说我好像这个,惹很重要的人生气了,过来问问,啊这个人愿不愿意原谅我。血狼被他这么说的愣了神,耳尖红红的,他不自觉的去拽自己的耳朵。龙就这么半蹲着倾着伞,半晌,他拽拽血狼眨眨眼说兄弟那边有个看起来不错的烧烤,要不要去搓夜宵?

血狼也没说话,就被他拉着。龙的手有点热,好像还出了汗。没有像之前见面那样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捂得热乎乎的。就只是抓着他的袖口,抓的不算很紧。他只要想挣脱,随时都能挣开。血狼见他这么抓着,觉得有点好笑,转而一想又觉得有些悲伤。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了,龙是个特别有分寸感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做到从恋人变成彬彬有礼的朋友。和龙见面的这段过程中,除了刚见面的第一句话和龙莫名其妙,没有提前说明的直接跑来见他之外,他完全看不出一点龙想要和好的意思。想到这里血狼耳朵动了动,像是想要甩掉耳朵上那抹不算显眼的红。龙的伞也是不偏不倚的打在二人之间,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龙叫他在小店口等着,把自己的伞递给他,自己跑进去买烧烤。血狼百般无聊的站在门口玩他的伞,从伞柄看到伞尾,看到自己寄给他的巅峰计划的挂件莫名有点心痒,像那天去龙家摸的小猫在挠心脏。他想,只要是龙提出和好,他就同意。这么想着想着便也变得情绪复杂起来,有点感动又有点伤感还有点羞愧。只是平平无奇一件小事而已,却让龙不远万里来见他,他同时又觉得有些感动。龙算除了他之前暗恋的妹妹之外第一个闯进他心里的人,算是他的初恋。他知道龙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不少妹妹追他,也知道他曾经算得上风流倜傥。他想,就这么一个像清风一样,玩心很重的人会为了和他和好,特意出一趟远门。卡特斯的耳朵没有之前那么垂了,尾巴的毛微微蓬起来,昭示着尾巴的主人心情不错。他看着龙拿着几串烧烤向他走来,张开袋子问他要吃什么。香味扑了血狼满脸,他笑着说还是那几样。于是龙从中掏出鱼豆腐和羊肉串递给他,血狼把伞还给他,看他撑起黄色的伞,上面的残留的雨滴落了下来,打到石台阶上。龙到也不急,等他吃的差不多了问他要不要去逛逛。血狼觉得总在人家店门口站着不太好,应了几声跟着龙绕到小河边。

到了河边雨渐渐停了,龙抖抖伞,把它收起来。然后拿自己的手蹭蹭血狼的袖口,一副想探进去的样子——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的手碰上血狼的皮肤,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摸索,摸到血狼的指尖时捏了捏他的指腹,有点痒,血狼觉得。然后他听见龙很轻很轻的说你能原谅我吗?血狼觉得有点好笑,这一出来一吃宵夜气也消了一大半,他又仔细一想觉得自己从始至终就没生过龙的气。但他这个时候就是想使坏,他说没有啊,我们龙哥不会以为,就这个就能撼动哥们吧?龙有点急了,表现在他牵血狼的手上用的劲更大,手心还有点沁汗的意思。他急忙解释道没有啊,没有的。这个,我狼哥要什么我都,都可以做的,好吧。血狼没绷住笑出了声,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想强烈抑制住的笑声一出口就变成了特别搞笑的怪声。他反握住龙的手,看这个巅峰第一冷静打手撇着头看着他反应。这个巅峰第一冷静打手见他笑了也跟着笑,尾尖上的火亮亮的,照在血狼眼睛里也亮亮的。瓦伊凡唯一停止燃烧的可能就是心情低迷到一定程度,血狼没由来的因为这个感到好笑。他把手指挤进龙的,感受着龙在没有路灯照到的地方快速的蹭了一下他的发旋。他想,可能梅雨季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潮湿的天气带来了干燥的爱。

后记:

他俩对着笑了有一阵,停了,血狼听见龙有点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不是原谅兄弟啦?血狼咳嗽两声压着嗓子说这还得看后续表现,这个,龙哥出列!龙被他搞得没绷住,笑出了声,说兄弟这是何意啊?血狼也没绷住,嗤嗤笑了。哎,懂又不懂啊?哥们自始至终就,呃,理亏好吧,理亏。龙也就没缠着他逼他把自己剖开呈现在龙面前